請將我放在你心底〈3〉《暫定》

 

 

當我要回到台北,家人拎著一大袋的水果要我帶到台北好好享用,除了背包背著一些乾淨的衣物,手裡還提著奶奶買給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巧克力餅乾,有時我想勸奶奶不要繼續買下去,但是當她每次在我要回台北當天,她會拿著五百塊和一大包巧克力餅乾塞進我懷裡,手指放在乾裂的唇瓣前,故意用小聲的音量說:「噓,賣嘎拔狼共。(不要跟別人說)

 

望著她和藹的笑容,我知道她私下給我的五百塊是拿來貼車錢的,台北到台中的來回票剛好就四百多塊,而巧克力餅乾是小時候老吵著奶奶買給我吃,但如今現在我已經長大,對於巧克力餅乾也有種淡淡的厭倦感,畢竟從小吃到大。

 

將一大袋的紅番茄放在餅乾盒的上頭,提起當下頓時覺得有千公斤重,我想這就是甜蜜的負擔,即使這一大袋的東西在台北還是可以買到,但是心意卻是無價的。

 

等到我回到淡水的住屋時,天色已晚,搭電梯上至七樓,房間的門外貼著房東大人寫的紙條:「房租漲價通知。」

 

我嘆著息將門上的紙條撕去,把東西一股作氣丟在床上,自己也趴在床邊另一側。

 

房租真的說漲就漲,欺負還未出過社會的年輕小夥子耶

 

站起身伸伸懶腰,我打開筆記型電腦,又是習慣性的登入遊戲內,熟悉的公會成員跟我問安,我也老樣子熱情的回應,接著我就開始默默一個人打著副本,一個人練英雄等級。

 

有時候就是想一個人,但不是常常,一個人久了,總會覺得寂寞不安,想要有個人陪伴,但當太多人陪伴時,又會覺得煩悶想一個人獨處,人有時就是如此莫名其妙,而我也對於我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感到很奇妙。

 

很多公會成員都在聊天中問我週末要不要去聚會,而我都裝作人物掛在線上,假裝一切事物與我無關。經過上次跟公會長聊天,我打定主意要去赴約,只是還是戰戰兢兢,害怕別人對我的眼光,也討厭別人對我指指點點。

 

包括很多公會中的女孩子也很辛勤的用密語問我是否會去網聚,我依舊只能裝傻裝天真裝不在座位上玩電腦。

 

有時候自欺欺人真的很痛苦。

 

日子總是過很快,上了幾天課後,我刻意忽略,甚至希望能一直上課,希望教授多注意我,好讓我忘卻週末的事情,但事實上我依舊是過的渾渾噩噩,上課看小說的期間無聊抬頭望著教授的鷹眼是否犀利般的注視著我。

 

系上有幾個教授眼睛給我一種狠角色的感覺,好像我不專心上課就會被當,但事實上並非如此,上商事法時,教授滔滔不絕在台上說著法條舉著案例,要我們翻閱手中的小六法,以往的我可能會遵照教授的指示當個乖學生,但顯然我的思緒一直被即將到來的日子所佔據。

 

那天,晴空萬里。原本還特別做了下雨娃娃,望著這爽朗萬分的天氣,我重重嘆一口氣,像是出氣似的把縫的歪七扭八的娃娃扔進垃圾桶。

 

出門前從背包內拿出筆記本,裡面寫這集合地點和時間,想起昨晚在遊戲中公會長在遊戲公會佈告欄所貼的訊息:「各位,明天即將是我們相見的時候,希望大家都能踴躍來參與,因考慮到有些人可能是住在南部或中部,所以約定時間改為下午四點,如果怕迷路請打電話給我或是公會其他人,在台北火車站的北二門集合,等至四點半出發,以上。」

 

老實說,雖然我在台北讀書,但我卻不熟悉台北車站這地方,我習慣遵循我熟悉的道路,經過的街口或地下道叫什麼名字,我是一臉茫然,北二門是什麼鬼?能吃嗎?那邊到底是哪裡?難道還有東西南北一堆門?

 

搭上淡水線的捷運,內心忐忑不安,我不知道該打電話給誰向誰求救,坐在座位上,盯著手機螢幕的一排電話號碼,都是公會的成員電話,手機上面顯示的三點整。

 

原先窗外的建築物與樹木景色,逐漸被地鐵下的黑暗取代,我對著窗面的猛照,希望自己不要顯得太突兀。雖然平時沒有在打扮,好歹我還是穿了顯瘦的深色牛仔褲,為避免腹部的肥肉出來丟人現眼,我還刻意穿寬鬆大件的帽T來遮掩,這和我上課時穿著大相逕庭。

 

後來發現站在我旁邊的一對情侶偷偷指著我偷笑,我有些難為情的放下正在整理頭髮的手。

 

當捷運的廣播說著著到達台北車站制式化的話語,我急忙拾起放在地板上的背包,邊朝著門口人群中擠邊對我翻白眼的乘客說聲抱歉。

 

其實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原本我還在想我該如何走到北二門時,在遠處就看到一群人聚在同一地方有說有笑,頭頂上方寫著大大北二門的字眼,再者,有幾個公會成員會私下分享他們生活的照片給我看,所以很快就在人群中認出幾個熟面孔。

 

我敢肯定,這群人百分之百一定是我們公會的人。

 

很好,問題來了。

 

我是要以怎樣的姿態跟他們會面?

 

雖然公會長要我不用過於擔心,但只要想到公會成員們看我的眼神從原本崇拜變成鄙視噁心,從原本看這英雄的不,我根本不敢想像,感覺真的會很悲慘。

 

我開始慶幸自己還有腦子,沒有把自己的生活照給公諸於世,望著他們一群人說說笑笑的,我想他們只會認為我只是個路人甲,而且還是個胖子宅男,沒有人會認為我是那個在遊戲裡可以呼風喚雨、談笑風趣的帥哥魔帥吧!

 

說不定根本是我自作多情。

 

蔡永彰,你可不可以像男人一樣啊!畏畏縮縮當啥縮頭烏龜啊!想那麼多根本沒屁用。我在內心不斷激勵自己。

 

低著頭,從口袋內掏起手機,手心冒著汗,手指不由自主的顫抖,開始從電話簿尋找平時交情不錯的公會成員電話號碼

 

「哈囉!」一道陌生卻又相當開朗的聲音從我前方響起。

 

聲音的主人鞋子相當乾淨,看不到一點汙垢,穿的是時下流行的牛津鞋,反觀看我的,從高一穿到現在的打勾運動鞋,更不用提鞋面已泛黃,還有以前不小心踩到糞便的痕跡,我絕對不是因為懶惰而僅在草皮上亂踩,我只是想保留歲月的痕跡,真的只是這樣。

 

抬起頭,我發覺我又要開始深深自卑了,在我面前的人,不但穿的乾淨整潔,重要的是還是大帥哥,還是那種美男型的,就像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翩翩小生。

 

「你似乎認錯人了。」我很認真的看著他。

 

「你不去跟大家會面嗎?看你在這邊站很久。」他也很認真對我說。

 

我被忽視了,還是被一位帥哥忽視。

 

「我不懂你意思。」

 

「你不是魔帥嗎?」

 

當他講出此話,我想我的臉表現出「走在路上忽見狗屎在腳下」那種錯愕。

 

能講出我在遊戲裡取的名字,也只有跟我一樣在遊戲裡的玩家才會知道,所以代表眼前這位帥哥是我在虛擬遊戲中認識的人。

 

但,他是誰啊?我從來沒在遊戲裡公開過我的照片或是形容任何有關我的長相特徵,感覺有點玄。

 

「呃請問你是?」我帶著警戒的眼神問。

 

他對我展開大大的笑靨,大到讓我覺得眼睛好刺眼:「希獄。」

 

聽到這熟悉又霸氣的名字,讓我頓時愣在原地。在遊戲中有個人常會聽我說心事,也常會吐槽我,有點調兒啷噹,又有點嚴肅,有點愛發號司令,又有點任性,至少我在線上遊戲中與他的相處感覺是這樣的,而這個人就是我的公會長,也就是希獄。

 

「你怎麼知道是我?我想我從沒公開過我的私人照片吧?」

 

「其實我也不是很肯定,只是從遠處看就看到你一個人往大家那邊盯著很久,一副要走不走的樣子,你又曾跟我說過你對你的身材很介意,大概推測後,所以我才賭賭看。」

 

我有些無言地望著他。

 

「是這樣喔…老實說你說你是希獄我也嚇一大跳,想說原來我家公會長長得那麼帥。」。

 

他聽到我說這句話,原本在臉上的笑容頓時暗了幾分,表情也不像初次見到我的興奮感,只見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弄得我一臉霧煞煞。

 

難道是我認錯人?

 

「呃你不是希獄嗎?」

 

「我是阿。」

 

「那你幹嘛突然從中樂透的開心嘴臉變成負債千萬元的臭臉?」

 

他聽到我的形容,,「噗哧」的一聲笑出來了,我還是不理解他的情緒變化是依據什麼。

 

「我果然想的沒錯,你真的很有趣。」

 

我還是不能理解這位大帥哥的思維阿。

 

他伸出手,潔白修長的纖手使我忍不住多看幾眼,「走吧,大家都在等了。」

 

我點點頭,但是還是沒伸出手,感覺蠻怪異的,兩個大男人在公眾場合牽手去聚會應該會備受注目禮。

 

跟在希獄後頭,牛津鞋摩擦地板清脆響亮,從他身上飄散出清淡的香味,老實說我分不清楚這是古龍水還是其他男性獨特香水味,感覺聞起來不討厭,還意外蠻好聞的。

 

他的骨架很小,肩膀很窄,身高則跟我差不多一百七十五公分,及肩的頭髮隨著腳步和徐風擺動,經過的路上不論是男生或女生眼光都會焦注在他身上徘徊不去。

 

「差好多啊」遠處有幾個小女生竊竊私語指著我和希獄。

 

不好意思喔,人家是大帥哥而我是胖宅男,傷到妳們的眼睛還真是抱歉阿。

 

不遠處,公會一群人佇立於北二門下方,顯得格外顯眼。希獄帶領著我走至集合地點,不知道是大家已經先跟希獄打招呼還是有認識,幾個公會成員原本聊天聊得很盡興,都轉過身向公會長大力揮手示意。

 

「公會長,這邊這邊!大家都到齊囉!」有名高挑長捲髮的女孩笑著指著後面說道,但隨即又擰著秀眉問:「我聯絡不上魔帥,現在只差他還沒來該怎麼辦?要繼續等他嗎?」

 

聯絡不上我?我趕緊從口袋內拿出老舊的手機,發現真的有幾通未接來電顯示,真糟糕!應該要開鈴聲或是用震動模式才對。

 

「辛苦了,芊蕙,我剛好也找到人了。」希獄笑得很燦爛,估計面前這名女孩也被公會長所征服了,因為我看到她的眼睛閃爍著愛心。

 

在我還在盤算是否要趁公會長不注意偷溜走時,希獄像是知道我的想法,立即轉過身搭上我的肩,在我還沒有做任何心理準備來面對眼前的眾人的時候把我推向地獄:「我剛就是在找他,你們不是一直碎念說想見到魔帥嗎?」

 

原本大家還在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說笑笑,聽到希獄說的話後,每個人的雙眼火辣辣的直視著我,像是要把我的身體貫穿似的,感覺臉頰不斷的散發熱氣。雖然現在眼前的畫面在赴約前已經想過了無數次,但當真正遇到時還是覺得很無助,他們會不會覺得跟遊戲中帥氣形象的我差很多,會不會整個幻想破滅了?

 

我完全不敢直視公會成員每個人,生怕他們臉上浮現出對我的不屑。

 

「喔!原來你就是魔帥啊!哈哈終於見到本尊了,我們都在猜你會不會放我們鴿子勒!每次要打副本的時候你都搞消失。」有人開口笑道,很多不是很熟識的面孔也來我身旁拍我的背。

 

原本我還很怕公會的人會因為我的長相排擠我而感到不安自卑,但他們的熱情反應反倒讓我有些詫異,望著已走到另一邊的希獄,他的笑容和煦溫暖,也漸漸溫暖我的心。

 

希獄領著我們一行人去搭捷運,去品嚐西門町商圈內的一間蛋糕吃到飽。當初報名參加公會聚餐有三十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希獄在場清點過人數約莫二十九人,沒來的那位家裡正好有事,不克參加。

 

整個公會平均年齡約莫二十二歲上下,有許多大學生也有上班族,可能是年紀相近,比較不會太生疏,不過也是有少數的國中生及高中生比較怕生,喜歡聚集成一個小團體竊竊私語。

 

實際上用餐人數是三十二人,那額外的三個人是公會成員的現實朋友們,本身沒有在玩遊戲,但對於網聚相當好奇。其中有一名長直髮帶無框眼鏡的女孩子,她懷中抱著一隻小博美,毛色相當漂亮,我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小狗身上,因為那三個人的年紀也才國中左右,小屁孩的年齡我也曾經歷過那階段,可稱不上什麼美好回憶。

 

他將參加人員明細和收錢小束袋遞給我,要我這有名無實的副會長清算每個人用餐費用並收錢。

 

「魔帥,之後就麻煩你了,算錯錢的話我可是會很頭疼的。」

 

「你把這件事交給我負責才讓我頭疼。」

 

原本正要邁出的步伐停頓在空中,他轉過頭漾出笑容:「你說什麼?」

 

「不,謝謝會長大人指派工作給我。」

 

跟大家收錢的過程也非常順利,沒有人因為我和遊戲中的角色差別很大而抱怨說嘴,反而都很開心跟我聊之後要去哪邊打副本,寶物要如何打到之類的話題。

 

當然,在場的女孩子還是只盯著希獄看,就算眼前的餐點蛋糕再怎麼美味都沒比極品帥哥來得還養眼。

 

這頓餐加服務費一成約三百五十元,再加上從淡水搭公車和捷運的來回費用,總共四百七十元,對我這窮學生而言是有點吃緊的開銷,我預估必須吃上五十個蛋糕和其他鹹食餐點來填補明天的早餐和午餐胃袋,不然月底沒錢又要喝西北風了。

 

我卯足氣力狂掃自助吧的食物,店員只要某一盤補充了食物,我立即就會夾取一半以上的熟食及甜食,坐在我四周的公會成員全都傻愣住,我不管他們對我的看法,人生就是要即時行樂,不斷吃吃吃!

 

「…魔帥,我這邊還有要不要…」公會成員A才說到一半,我說了一句謝謝就迅速掃光他面前的圓盤食物,他的嘴巴成了大大的O型形狀。

 

「跟虛擬世界的感覺判若兩人…」BC悄悄地討論被我敏銳的耳朵聽到。

 

雖然聽到,但我刻意忽略他們所帶來的表情反應。

 

「不…你們錯了,他一直都沒變。」希獄一直坐在我的右側方,桌上的餐點完全沒有動過跡象,笑容一直都沒減少過。「一樣霸氣外露。」

 

在場的公會成員瞬間鴉雀無聲,原本離我這邊位置較遠的小團體也中斷談話往我這方向看,我停下一直把食物塞進嘴巴的雙手,困惑的抬起頭,每個人的視線毫無遮掩大辣辣射過來,隨即笑聲充斥全場。

 

「哈哈,真的,霸氣外露!魔帥真的超酷!」有人不斷哈哈大笑,頓時場面變得很歡樂。

 

我不停眨阿眨眼,對於大家的反應有點錯愕,但又點害羞。瞥見單手支撐下頷的希獄,他的笑意很深,緩緩將他面前的餐點推向我。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笑容有點詭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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